执业药师的“挂证”分析

华说

广东药监局日前发布《关于药品经营企业中执业药师“挂证”行为检查情况的通告》，根据通告，全省各级药品监管部门近期检查发现“挂证”行为的执业药师共54人。不用说，这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为期6个月的药品零售企业执业药师“挂证”行为整治的一个具体成果了。

所谓“挂证”，是指这些药师把执业证出租给药店，按月就收取取一两千元租金的行为。药师本人并非是药店的员工，也不到药店上班，只是将证放到药店来收取租金。这样的药师，行内称之为“影子药师”。现象普遍，不独发生在广东，易地而皆然。

从我居住的小区出门，穿过一条马路，在一排沿街的商铺中，可以看到一家药店的招牌，是本地一家知名连锁药企旗下的门店。说是药店，其实所卖的，不完全是药品，其中有一个区域也卖各色的日用品，比如化妆品、洗发水、牙膏等等，在货架上甚至还能看到香菇、木耳之类的干货。我有时会去店里买一些泡茶的枸杞、决明子之类，偶尔也会买一些治疗伤风感冒的非处方药。

我不清楚小区附近的那家药店的执业药师是不是“影子药师”，事实上我根本不关心。在药店买处方药很难，需要出示医生开的处方，而且有时间限制，既不买处方药，店里的执业药师是真身还是“影子”，无关痛痒。而购买ＯＴＣ药品，不需要执业药师来把关；购买枸杞、决明子，也不需要执业药师来把关；如果有人在药店里买洗发水、牙膏等等，买香菇、木耳，更不需要执业药师来把关了。

然则为什么药店必须有执业药师？因为这是法规的要求。《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》第一百二十八条规定：“企业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配备执业药师，负责处方审核，指导合理用药。”也就是说，配备执业药师是开店的前提。

那么，药店何以不聘用真实的执业药师，而要租一张证使用“影子药师”？最简单也是最省力的回答，当然是“无奸不商”。这是古往今来终极性的答案，无往而不胜。“信不信由你，反正我相信了。”（一笑）这里不论，且听企业怎么说。企业的回应，或者说执业药师紧缺，不容易招聘；或者说执业药师嫌每月4000-5000元的薪水太低，不愿意在药店工作，纷纷跳槽云云。其实是一个意思：药店开得薪水太低，招不到人留不住人。不是执业药师人才供应短缺，而是人才的价格（薪水）短缺。

问题是，即便是目前的薪资水平，药店还嫌高，花一两千元租一张执业药师证便是确凿的证据——租一个“影子药师”的成本支出，只有聘用真实的执业药师的三分之一左右。骤眼看来，药店出售的是药品，人命关天，执业药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，为什么药店会如此轻描淡写，仅以一张证书来装潢门面，以及应付监管部门？

要回答这个问题，首先要明白执业药师是干什么的？《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》说得清楚，执业药师“负责处方审核，指导合理用药”。也就是说，如果消费者到药店购买处方药，需要执业药师把关；但如果消费者前来购买的不是处方药，是不是执业药师无关紧要。

这就是关键所在。如今的药店里，消费者购买处方药的少之又少。也因为如此，出售处方药所获得的收入，在药店总收入中无足轻重。在药店购买处方药必须出示处方，且有时间限制，而能开处方的医院，本身就有药房。患者在医院里看病、买药，可以“一站式解决”。且不论很多药在药房里买不到，即便有同样的药，拿着医院开出处方，舍近求远到药房买药反而麻烦。此其一。其二，如果说以往医院有药品加成，药房里的药有价格优势，则如今取消加成，价格优势也不复存在，尤其是社区、街道的医院，价格更具竞争力。

实际上，区区在下一开始提到的那家药店，卖药品之外，也卖各色的日用品甚至南北货的情形，并不是个例，而是极为普遍的现象。药店变成“商店”、“百货店”的尴尬一幕，其实正表明着出售处方药的收入之微薄。药店的主要收入，来自于ＯＴＣ药品、保健品，甚至于卖日用品和南北货。既然出售处方药的收入少得可怜，而执业药师的职责又是“负责处方审核，指导合理用药”， 执业药师带来的收入如此之低，则药店聘请全职执业药师的意愿，实在是“多乎哉？不多也。”要知道，企业支付工资雇佣一个员工，购买的是他对企业的贡献！药店之所以要租一个证书，只不过是为了应付监管部门的日常检查罢了。

药店要配备执业药师的合约安排，应该是从国外抄来的。然而，国内外局限不同，国外发达国家的医疗体制，实行的是“医药分离”模式，医生负责看病和开具处方，药品由患者凭处方去药店购买，药店自然需要配备执业药师。但在国内，医药一家，医院里既负责开处方，也提供药品供应，一站式解决。加上近年来国家对处方药的管控日趋严格，众多的药品品类药店不能经营，留给药房的空间确乎不大。药店不愿意聘请全职执业药师，花钱租一个“影子药师”也就不奇怪了。

从另一个角度看，“影子药师”既已成行业“公开的秘密”，这一事实本身也表明着，有没有执业药师，在现有的局限下，不影响药店提供的服务质量！换言之，药店要配备执业药师的规定，取消可也。因为“影子药师”的出现，事实上已经否决其必要性。当然，负责发证的监管部门不会这么认为，他们可以给出众多冠冕堂皇的理由，虽然拆开这些花哨的外包装，所见的不过是一个“利”字而已。

“挂证”行为和现象，不限于药店，在建造、教育培训、中介等行业，也广泛存在着。在网上搜索一下，为供需双方提供服务的可真不少。看似五花八门眼花缭乱，内在的逻辑，不过如此而已。

2019/8/28

《历史之谜：一个经济学的答案》（华说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）现已新鲜上市，天猫、京东、当当等全网发售！